韩国首都首尔是韩国最大的城市，多年前，也曾面临垃圾围城的困局。随着严格实行垃圾分类和大力推行减少垃圾排放的措施，首尔已经走出一条破解“垃圾围城”困局的道路，并在特大城市如何解决垃圾问题方面，一举成为世界公认的样板。

    作为一个有着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首尔是如何解决自己的垃圾排放问题的?4座大型的垃圾焚烧厂又是如何与周边居民实现和谐共处的?记者考察首尔垃圾焚烧厂，深入居民住宅区，与首尔市政府官员对话。

    数据

    去年，首尔市每天产生垃圾约4.2万吨，在所有必须经过处理的垃圾中，焚烧约占40%，填埋约占44%。密集的人口带来的垃圾处理问题，多年前就已成为了首尔市政府最棘手的考题之一。

    1月11日，在位于首尔市中心南山山坡上的一处政府办公楼里，首尔市政府资源循环局局长金暻中接受了记者的专访。金暻中说，截至2009年6月底统计的数据，首尔有常住人口1049万人。

    去年，首尔市平均每天的垃圾产生量约为4.2万吨，其中建筑垃圾占69%，约有3万吨;生活垃圾占26%，约为11500吨，平均每人每天约产生1.1公斤生活垃圾。在所有的垃圾当中，再回收利用的垃圾占73%。而在不可回收利用、必须经过处理的垃圾中，焚烧约占40%，填埋比例稍高一点，约44%。

    金暻中说，居民的生活垃圾分类回收再利用后剩下的全部用来焚烧，焚烧量超过了全部生活垃圾的40%。目前首尔市共有4座大型的垃圾焚烧厂，再加上其他的小型垃圾焚烧厂，每天焚烧的垃圾超过4000吨。焚烧成为了首尔市处理居民生活垃圾的最主要方式。

    感受

    垃圾焚烧厂好像星级酒店，4座垃圾焚烧厂每天共焚烧2850吨生活垃圾。麻浦垃圾焚烧厂是首尔4座大型垃圾焚烧厂之一，位于首尔市的汉江以北的麻浦区，在较为中心的地段，离首尔市政厅的直线距离仅相距6个地铁站。

    麻浦垃圾焚烧厂所在的兰芝岛曾是首尔市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垃圾填埋场。首尔市政府绿色首尔管理办公室主任裴浩英说，1993年后，兰芝岛垃圾填埋场停止使用，韩国政府出资3000亿韩元(约合18亿元人民币)在垃圾山上建起了世界杯公园。

    麻浦垃圾焚烧厂就建在首尔的2002年世界杯体育场不远，位于世界杯公园内。走进麻浦垃圾焚烧厂感觉就好像到了星级酒店，进入垃圾焚烧厂后闻不到一点臭味。大厅和办公室里也是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汉拏产业开发株式会社麻浦垃圾焚烧厂管理方的经理韩东鲜说，麻浦垃圾焚烧厂一共有3座焚烧炉，每个炉子每天焚烧250吨垃圾，一天总共可烧750吨垃圾。首尔总共有25个行政区，麻浦垃圾焚烧厂负责焚烧其中的5个区的居民生活垃圾。

    首尔市政府资源循环局局长金暻中表示，目前首尔的4座垃圾焚烧厂，每天共焚烧2850吨生活垃圾。四家厂分别处于城市的不同区域，每个垃圾焚烧厂都负责多个行政区的垃圾焚烧。

    在4个垃圾焚烧厂当中，只有一个同时对外发电和供热，其余3个垃圾焚烧厂只是供热。麻浦垃圾焚烧厂仅对外供热，每天对外销售的热量为23.8万大卡。

    选址

    要在城市规划时就确定好，建设时需一家一家去谈，建设麻浦垃圾焚烧厂时花了大半年做居民思想工作

    金暻中说，首尔市民不喜欢垃圾焚烧厂建在自己的家旁边，“所以垃圾焚烧厂的选址一定要在城市规划时就确定好，而且越早建越好。在城市新区建垃圾焚烧厂的阻力会远远低于在老城区建。往往是在新区先建好垃圾焚烧厂以后，再让老百姓前来居住。”金暻中说。

    尽管做到了事先规划，但真正建垃圾焚烧厂时还是有居民会反对。在建麻浦垃圾焚烧厂时，首尔市政府足足花了大半年时间做周边居民的思想工作。

    麻浦垃圾焚烧厂于2002年动工，尽管是建在原有的垃圾填埋场上，但还是遭到了一些居民的反对。“因为国家法律规定，属于公共设施是一定要建的。政府尽量给老百姓做工作，给予附近居民使用煤气、电一定的优惠。”

    在首尔的垃圾焚烧厂建好以后，又经历了一场风波。由于周边居民的反对，4座垃圾焚烧厂中有3座停止运营了多年。居民主要是反对别的行政区的垃圾运到焚烧厂所在的行政区来烧，并没有就地自己解决。

    金暻中说，直到2007年，做通了周边居民的思想工作后，4个垃圾焚烧厂才又开始运营。停运期间，首尔市政府投入了大量经费来进行设备的维护。做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非常辛苦，政府是一家一家地去谈。“这个说服过程很辛苦!”

    运营

    政府委托专业公司管理，大的垃圾焚烧厂不能交给企业投资建设，更不能企业化运营。麻浦垃圾焚烧厂属于首尔市最先进的焚烧设施之一，于2005年开始运营，政府总共投资了1700亿韩元建设。金暻中表示，如果按垃圾焚烧量来计算的话，建设一座垃圾焚烧厂每焚烧一吨垃圾的投资就高达4.5亿韩元(约合270万元人民币)。

    麻浦垃圾焚烧厂在投资运营上，采取了政府投资，企业承建，政府委托企业管理的模式。首尔市其他3个垃圾焚烧厂也是采取了这种管理模式。

    垃圾焚烧厂由政府投资建设，然后经过招投标后，交由生产垃圾焚烧设施的专业公司来管理。麻浦垃圾焚烧厂建成后，首尔市政府将其委托给韩国汉拏产业开发株式会社进行管理。

    韩东鲜是韩国汉拏产业开发株式会社的员工，也是麻浦垃圾焚烧厂的管理经理。韩东鲜说，“我们并不属于公务员，而是公司的职员。每年政府出资提供我们的工资和垃圾焚烧厂的管理费。”

    为了保证首尔4座垃圾焚烧厂的运营，首尔市政府每年还要投入600亿韩元(约合3.6亿元人民币)的运营费用，平均焚烧一吨垃圾约要7~8万韩元的管理费用。

    但政府投入的管理费用通过对垃圾回收利用和供热、发电的收入可以回收相当一部分。

    今年首尔市政府给4个垃圾焚烧厂投入了640亿韩元，预计可回收570亿韩元，政府真正投入的不到70亿韩元。首尔市政府预计明后年，政府在垃圾焚烧方面的投入与收益将可持平。

    为什么不让企业投资来建垃圾焚烧厂或者是进行企业化的运营模式呢?金暻中说，如果完全用企业化的模式来运作垃圾焚烧厂会给居民带来很大的不便，韩国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韩国有法律规定，大垃圾焚烧厂不能交给个人或企业来投资建设，但日焚烧量在50吨以下的小型垃圾焚烧厂可以交给个人来投资建设。“大的垃圾厂交给个人来投资运营，万一亏本，个人或企业可能就不干了，那么一天产生的那么多垃圾就没有办法处理了。这样对老百姓不利。”金暻中说。

    监督

    显示屏随时公布污染物数据，政府和居民时时监督对垃圾焚烧厂的管理方公司形成了强有力制约。

    对于人们最担心的污染如何控制的问题，金暻中表示，焚烧厂用的是最尖端的设施，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有害物质排放。韩东鲜说，对于垃圾焚烧厂废气排放目前并没有一个世界通用的标准，韩国建立了一套自己的排放标准，欧洲也借鉴了韩国的这套标准。麻浦垃圾焚烧厂二恶英的排放量比韩国标准低10倍。

    实现这么高的排放标准，首先在于设备非常重要。金暻中说，目前，韩国全国总共有48座垃圾焚烧厂。首尔的垃圾焚烧厂最早是20年前建设的，当初采用日本、德国的技术。后来，韩国对垃圾焚烧厂都进行了后期控制污染设施的加建和改建。

    金暻中表示，今后新建的小型垃圾焚烧厂将采用韩国人自己的技术。另一方面，还有一套公开透明的监督机制保证废气排放达标。

    在麻浦垃圾焚烧厂门口的马路边竖立着一块硕大的液晶显示屏，每天麻浦垃圾焚烧厂废气排放的数据都会时时显示在上面。“周围的居民可以随时看到焚烧厂各种污染物排放量的监测数据，同时首尔市政府和韩国国家环境部也都会时时监控这些数据，保证每一天都是达标排放。如果出现不达标排放的情况，垃圾焚烧厂的管理方会面临罚款。”

    政府和居民的时时监督对垃圾焚烧厂的管理方公司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制约。“如果被罚款，最重要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会影响到公司的声誉。”韩东鲜说，由于管理方公司与政府的合同是3年一签，“如果管理得不好的话，政府可能会换掉这家公司，而选择另一家管理垃圾焚烧厂。”

    垃圾焚烧厂交由企业来管理，而管理费并不与垃圾焚烧量挂钩，那怎样保证垃圾焚烧的数量?

    韩东鲜说，在委托企业进行管理前，政府会与管理方的公司签署协议，内容包括有多少管理人员、多少管理费，一年至少要烧多少垃圾等。公司每天都要把焚烧厂的情况向政府汇报，包括今天收了多少垃圾、烧了多少垃圾等。

    “如果垃圾增加了，需要增加焚烧量的话，焚烧厂需要用更多的燃油。这时管理方公司会向政府汇报，让政府增加燃油费用。”

    未来

    将建一批小型垃圾焚烧厂，若垃圾不分类一烧了之是资源浪费。金暻中说，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首尔还打算再建一些日焚烧量在50吨以下的小型垃圾焚烧厂，并且鼓励区政府来建小型垃圾焚烧厂。

    “不可能建大的焚烧厂了，因为没有地。这些小的还是要建在郊区，因为市民不喜欢自己的家旁边有垃圾焚烧厂。”

    但金暻中表示，未来垃圾焚烧的总量还是不可能超过埋填垃圾的总量，因为大量的建筑垃圾还是要通过填埋方式处理。

    “在韩国不会有垃圾焚烧厂被关闭。垃圾焚烧在韩国还是垃圾处理的主要手段。”

    中国许多城市并没有实现居民生活垃圾分类。对于这个问题，韩东鲜说：“如果垃圾不分类的话，一样可以焚烧，只要管理控制到位，一样可以实现达标排放。但不分类一烧了之是一种资源的浪费，而且要使用更多的燃油。”

    垃圾分类韩国最严格

    如今，通过垃圾分类回收再利用，从而减少垃圾的排放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解决城市垃圾问题的大势所趋。韩国的垃圾分类是世界上最严格的。当地政府采取了哪些措施来保证垃圾分类执行到位呢?

    章蓉是韩国忠南大学的中文教师。10年前，她从南京来到韩国大田市定居，如今已在韩国结婚生子。章蓉说，垃圾分类已经成为韩国国民的习惯。

    在家门口，章蓉放了3个纸箱，一个装废纸、废报，一个装塑料袋，一个装玻璃瓶、塑料瓶和易拉罐。三个纸箱里的垃圾有专人每周清收一次。每天的剩饭剩菜，章蓉都会再单独地放进一个买来的垃圾袋里，丢到楼下的绿色垃圾桶里。每天早上也有垃圾车来运走。公寓还给每户专门发了一个桶放剩饭和剩菜的汁，这样装在袋子里的剩饭、剩菜都是干的。

    此外，每个小区里还有一个大箱子，用来装居民丢弃的旧衣服和旧鞋子。这些旧衣和旧鞋由专人收走后，经过清洗、熨平，会被送给非洲的穷人。

    比较特别的垃圾还有色拉油。有些韩国人用油炸过一次后，就把油全倒掉了。小区里设有一个桶专门来放这些色拉油的。有些小区的物业公司收集这些油后，年终时会给住户免费送一块肥皂等小物品作为礼物。

    通过垃圾分类处理和再利用后，真正用来焚烧的垃圾已经不多，只有一些厕所里用过的废弃物和小孩子的尿布。垃圾焚烧产生的热量用来给居民供热，饮食垃圾可以用来做饲料。最后实在不能回收利用的垃圾再拿来焚烧，所以其占的量会较少。除了垃圾焚烧以外，首尔还保留有一个垃圾填埋场。由于实行了垃圾分类，减少了垃圾排放量，原本只能用到2022年的这座填埋场已经可以使用到2044年。

    但如何保证垃圾分类的执行到位，韩国也经历了一个阵痛期。首尔市政府城市营销担当官金兰姬说，韩国从10多年前就开始实行垃圾分类，但刚开始实施时难度很大，老百姓都觉得麻烦、不习惯，而且不愿意用专门的垃圾袋。

    刚开始对于不分类的垃圾，清洁工并不收走，仍然放在居民家门口。此外，政府还采取了罚款的措施，如果不对垃圾进行分类就丢掉的话，要处以3万韩元的罚款。“但真正被罚款的居民并不多。处罚并不是目的，主要还是靠教育。”

    首尔政府做了许多垃圾分类方面的广告，不到一年，老百姓分类丢垃圾的习惯就逐渐形成了。政府还有规定，老百姓只需要为垃圾袋埋单，并不需要交垃圾处理费。每月每个家庭用于购置垃圾袋的上限为2300韩元，超过的部分由政府来埋单。

    首尔的垃圾不会是一烧了之。焚烧只是整个垃圾处理链条中最后一环，是把实在没办法再回收利用的垃圾进行焚烧。最终解决垃圾问题的不是靠焚烧，而是靠减少垃圾的排放。

    从2000年到2006年，首尔市每天的生活垃圾产生量一直都很平稳，维持在1万吨到1.5万吨之间，最近几年反而还出现了逐渐减少的趋势。金暻中说，政府的目的就是要尽量减少每个人的垃圾排放量。为此，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对垃圾袋实行收费。

    1995年开始，首尔居民不能再随便丢弃剩饭剩菜。饮食垃圾必须要用专门的垃圾袋装好，再由专门的饮食垃圾车运走。超市里出售的垃圾袋有两大类，一类是装一般垃圾的袋子，其中20升的垃圾袋每个售价为353韩元(约2.1元人民币)。另一类是装饮食垃圾的袋子，其中3升容量的垃圾袋售价为66韩元(0.4元人民币)。

    据首尔市政府部门的统计，一个家庭平均每个月购买垃圾袋的费用约为2500韩元(约150元人民币)。“要想节约垃圾袋的钱，那就必须减少生活垃圾的排放量。这成为了许多韩国家庭主妇考虑的问题。”

    自从首尔的垃圾袋收费制度实行以来效果明显，首尔市每天的生活垃圾排放量从1995年的1.5万吨，降到了2006年的1.1万吨，而每天再利用的垃圾量从1995年的3159吨，增加到7346吨，增加了一倍。与此同时，首尔市政府还大力提倡尽量减少一次性物品的使用，尽量采用可再回收利用的生活物品。首尔大大小小所有的餐馆都看不到一次性筷子和一次性纸杯的身影。

    首尔世界杯体育场所在的兰芝岛曾经是首尔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垃圾填埋场，首尔市政府绿色首尔管理办公室主任裴浩英说，兰芝垃圾填埋场从1978年开始使用到1993年，整整用了15年，堆积了1亿立方米的垃圾。

    1993年，为了兴建世界杯体育场，这里不再填埋垃圾，在垃圾堆的上面建起了首尔市最大的公园——世界杯公园。

    冬日里，世界杯公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行走在巨大的垃圾堆之上建起的公园闻不到一点臭味。世界杯公园管理办公室官员任炳玉说，世界杯公园每年都会接待来自全世界的700万人次的游客来参观。

    这里已经成为韩国生态环境改造的一个象征。由于环境变好了，前几天世界杯公园里还出现了野猪。而世界杯公园周边的房价比起以前垃圾填埋场时期涨了近30倍。在办完奥运会后，首尔市的房价经过了一段快速上涨期，不过最近几年，首尔的房价已经较为平稳，均价维持在200万韩元(约3.6万元人民币)/平方米左右。